闻人暖

【六】罗刹堂

赵磊话一出口，整屋子人的脸色都变了。

伍嘉成猛地站了起来，眼前有些发花。谷嘉诚赶紧跟着站起来把摇摇欲坠的人揽在怀里小声道：“嘉成，嘉成，莫慌，我在呢。”

赵磊闭上眼深吸口气，努力使自己表达清楚：“我去问了茅房在哪，但并没有找到凡凡，结果一抬头看到隔两堵墙过去就是万宝楼所在。我想以凡凡的性子说不定会好奇去看看，就往那边走了几步，结果在墙角发现了这个。”说着张开拳头，桌子上落下三粒金砂。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金砂代表遇险，银砂代表将计就计，铜砂代表先行一步，铁砂代表可以自己解决；一粒代表没什么危险，两粒代表需要谨慎行事，而三粒...代表危险，切勿轻举妄动。

屋里沉寂了一会儿。

韩沐伯紧抿的嘴唇慢慢放开，语速极慢的道：“谁能光天化日之下在陈府抓人...”

“如果陈家的护卫们不是草包，那就只能是陈府的人。”赵磊的情绪已稳定下来，“凡凡必定是一时失察才陷入彀中。我刚找到金砂的时候，上面有秋藤散的气味。”

秋藤散是江湖上排名第二的迷药，一触就倒药力极强，不过会有种特殊的味道。可是迷药是江湖公认的下三滥的手段，若真是陈家的人，抓人又不是没有守卫，为何要用迷药？

“从这个案子到陈家到处都是古怪，凡凡定然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才被陈家人暗地抓住。”若说整个屋子里谁还比较冷静，那就是谷嘉诚了，“陈府并非只有我们这一席宾客，凡凡也没有跟陈家人见过面，他们很可能并不知道凡凡是我们的人。”

“那就跟陈怀要人啊！”焉栩嘉急道。

“不行。”出声反对的是赵磊，“陈怀并不是个普通商人，凡凡定是探得什么重要秘密才迫使陈家抓人，这样的话陈家肯定不会轻易放了他。凡凡既留下了暗号叫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就证明这事必然不简单。我们若贸然前去要人，不知会不会让陈家狗急跳墙。”

“今天陈怀脸色阴沉的走了...会不会就是凡凡这个事？”伍嘉成突然想起来，一把抓住谷嘉诚的衣襟，手都在哆嗦。倘若真是同一件事，那从陈怀的反应来看，确实不能善了。于是伍嘉成眼圈都红了，声音已带了哭腔：“老谷...”

到不是伍嘉成他们忧心过度或者郭子凡实力太弱，主要是郭子凡小时候曾经被仇家埋伏抓住过一次，等到大家杀进仇家救他的时候，他已被折磨得没了半条命。回家之后除了大大小小的伤，他还每晚都被梦魇纠缠。百草老人为此甚至亲自去天山采药，饶是如此，也耗费整整一年才完全好了，直把大家心疼的跟着没了半条命。这样的经历着实痛苦，大家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别慌嘉成，凡凡一定会没事的。”谷嘉诚搂着怀里的人安慰道，接着深深吐出一口气，“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把这个案子搞清楚，然后摸清陈家关人的地方在哪。我倒好奇陈家到底有什么秘密，让他们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谷嘉诚看着窗外，眼色狠厉：“敢动我儿子？”

 

“凡凡，爹爹给你做了虾仁水晶饺，你吃不吃？”

“吃吃吃——嘶！”郭子凡猛的惊醒，啊啊啊我的舌头...

“吃？你做什么梦了？”郭子凡听到声音才发现面前站了个人正戏谑的看着他，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不如他爹和爹爹和他磊哥和嘉嘉和沐沐以及他自己好看。郭子凡并没有回答，他甩了甩还有些沉的脑袋，回想了一下。

自己原本是去茅厕，结果看到了陈家有名的万宝楼，然后好奇就想去看看。哎等等，我上过茅厕了没有？...算了先不考虑这个。然后看到万宝楼四周有重卫把守，自己就潜伏在墙根下，还点了一个守卫的穴道。后来...看到守卫的耳后有个黑叉...然后有人过来了，就解了守卫的穴道又藏回墙根下，结果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一阵迷烟飘出，立刻有人来拖自己。我拼着最后一丝神智留下的暗号他们应该看到了吧？唉他们应该急死了...

郭子凡扁了扁嘴。他所在的地方光线阴暗，他的手脚被缚在铁环里，铁环连着一张铁架，看起来是专门的刑架。这东西怎么有点眼熟...环顾四周，四面墙壁上是大大小小的刑具，那这必然是个刑堂无疑了。刑堂门口还有两尊青铜像，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极为凶恶。

梼杌！郭子凡瞳孔一缩，这里是...他霍然扭头，问眼前一直看着他的年轻人：“这是哪？”

年轻人倒也不隐瞒：“这是万宝楼的地下密室。”

“万宝楼...我还在陈府？”郭子凡皱眉，“你是谁？”

年轻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反应：“我叫陈宣。”

陈宣？郭子凡看着他的表情，眼神不善：“你也不问我是谁，总看着我做什么？”

陈宣毫不顾忌的打量他：“你是谁不是我该问的事。不过你的长相倒是我喜欢的...”

嗯？郭子凡眼中寒芒一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密室的门开了，走进一个人来。郭子凡听陈宣恭敬地叫爹，又被命令出去，心下掂量，这人必是陈家家主陈怀了。

陈怀打量了郭子凡一会儿，开口问道：“小子，你是谁？在我万宝楼周围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郭子凡冷笑：“墙角散迷烟，楼下设刑堂，看来你陈家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陈怀也冷笑一声：“我万宝楼内藏奇珍异宝，必然要做好万全的防护。你还是快快交代你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吧！”

“满墙刑具，梼杌镇门，这可是罗刹堂的摆设。”郭子凡顾左右而言他，突然眼睛一眯，“却不知陈家跟罗刹鬼什么关系？”

“小子，居然知道罗刹鬼，见识不小嘛。”陈怀一愣，随即阴阴一笑，表情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扭曲诡谲，“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我便是罗刹鬼。”

郭子凡倒抽了一口气。

要说这罗刹鬼，乃十年前武林第一魔教天越教教主龙公公座下三魔四鬼之一，专司刑罚。他设立的刑堂名叫罗刹堂，凡是进了罗刹堂的人，连个全尸都不会有，乃是让整个武林谈之色变的地方。

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个近似于传说的门派，名叫青冢。据说青冢的掌门人姓李，冷艳无双，武功之高难以想象。她座下共有六名弟子，尽得其真传，皆是才貌双全武功高强之人。只不过他们每次出现都带着金箔面具，并无人得见其真容。五年前龙公公倾全教之力欲灭青冢满门，李掌门携六位弟子在金陵河拼死一战。这场战役可谓是撼天动地，相传天越教和青冢两败俱伤无一生还，使许多对武林至巅之战向往的青年俊彦大为惋惜。却没想到罗刹鬼居然还活着，而且就是这陈家家主陈怀！

怪不得当年找你不见，原来藏到了这儿来...陈怀自报身份后，郭子凡反而淡定了，毕竟没有谁比他更熟悉这里了。他吊着眼角看陈怀：“原来是只缩头乌龟啊...却不知当年金陵河一战，你怎么没去呢？你要是去了，说不定你的那些魑魅魍魉就能死的慢一些了...”

陈怀听得此言，脸色豁然大变：“你到底是谁？！怎会知晓五年前旧事？！”

“知晓旧事，必然是旧人。”郭子凡似笑非笑，明明是少年的相貌竟显得有些孤傲冷艳，“我不但是五年前金陵河的旧人，我还是你罗刹堂的旧人。你这每一样刑具，我都叫得上名字呢。”

陈怀看着郭子凡的脸，仿佛从这个表情里看出了什么熟悉的东西，慢慢重叠在了另一张脸上，心底一惊，但随即自己否定了：“不可能，进我罗刹堂的人没有活着出去的，只有一个...但他早已死了，早就是个鬼魂了。”随即从一边墙上取下一根满是倒刺的铁鞭，狠狠一鞭抽在郭子凡身上，“就算你知道的再多这伤也落不到别人身上，你可要想好了...说！你究竟是谁？！”

鲜血慢慢渗出衣服，郭子凡咬紧牙关，嘴唇变得有些苍白，额上渐渐冒出冷汗。但他脸上却笑意不减，眼锋凌厉非常。

“你怎知...我不是鬼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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