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暖

【九】寒声碎

“原来真的是贵府的死士啊...”赵磊从头至尾都是君子谦谦温逊有礼的模样，就算刚才诈了陈怀，也是很坦然的，“不过前辈似乎忘了，百草老人以味辨药之力天下闻名。在下既师从百草老人，这茶里有没有东西，我怎么会闻不出来呢？既然闻出来了，我又怎么会真喝下去呢...”

陈怀脸色沉的不能再沉了，似乎都能听到咬牙的声音。

“哦，晚辈是闻不出来的。”谷嘉诚还是没什么表情，不过姿态很是从容，看着陈怀就像看跳梁小丑，还翘了个二郎腿，不过被伍嘉成暗中踹了一脚，马上又放下去了，“咳咳，幸好这杯茶一开始就不能入口了，倒让晚辈逃过一劫。”说着，他把青釉瓷杯端起来顺势一倾，茶水都洒了出来。还有一样别的东西跟着茶水一同被倒出，在桌子上弹了两下，滚到了陈怀脚边。

第三颗珍珠！

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颗珍珠吸引了。谷嘉诚自是岿然不动，伍嘉成微微挑了嘴角，赵磊若有所思，而陈怀沉静的脸裂开条缝，不可思议的盯着脚下的珍珠。突然，他立指为爪，飞快抓向那个倒茶的小厮：“华坞——”这一爪凶狠残烈，若是结结实实抓到了人身上，人必然会被他撕成三段。

不过他出手快，有人比他更快。只听一声龙吟，伍嘉成的剑锋已横在他爪前。那小厮趁机躲到了赵磊身后，撕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黑瘦的脸，下巴上还有个黄豆大的胎记。他不满的对谷嘉诚咆哮：“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连个招呼就不打就出卖老子，会害死人的啊你知不知道！”

谷嘉诚没理他，不过已经收了那份从容，脸色变得极为凝重。赵磊也敛了温和的笑，叹息一声：“我倒是明白为什么陈大小姐会吓的高热三天了...”

“铁刹爪...”伍嘉成的表情有一种尘埃落定之前的决然，手中剑并未收回，腕上运劲更甚，整个剑身冒着一股寒意，“这才是你派人追杀华坞的真正原因吧...”

“对啊！”华坞跳脚道，“老子那天去万宝楼出来，正好看到这老头手撕那书生，那爪一出来老子就认出来了！感情这位是罗刹鬼啊！还在府里养死士！老子一时不察被发现了，他们便派人追杀老子。那杀手武功实在太高，老子干掉了一个，其他的又盯得紧，实在没辙才又是问路又是换尸体的把这事托付给你们。为这老子还把那书生尸体挖了出来，把他身上的珍珠借来用。嘿嘿，想来你们当初既然有本事找到虎符，那收拾这一个罗刹鬼也不在话下的吧。”

华坞曾经被人诬陷偷了虎符，到处被官府追杀缉拿，有次慌不择路一头闯进了春归茶楼。茶楼众人承诺帮他寻回虎符还他清白，以此换了他几个情报。

谷嘉诚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学艺不精。”

“哎哎你这人——”

“够了！”陈怀的脸色已能沉的滴出水来，“这么些年了，想不到还有后生认得我。不过没关系，今日必要你们把命都留在这里！”说着一声令下，那些府卫持剑攻了上来。赵磊顺手一个茶杯扔出去，正砸在一个府卫的鼻梁上。这时，府卫的后面突然乱了，焉栩嘉的声音传来：“这些杂碎你们不用管了！交给我和大伯！”

谷嘉诚顺手就把华坞丢了过去。华坞潜伏在陈府不止一日，必定知道密室在哪。伍嘉成还嘱咐了句“千万小心”。赵磊会意，从腰间抽出把扇子一开——他这扇子是青玉为骨天蚕丝做面，扇骨藏有暗器——霎时暗器飞出击倒一片，趁这时机赵磊抓住华坞后领，身形一起，踩着府卫们的头就飞了出去。

焉栩嘉和韩沐伯早上的时候暗地里一直跟着到正厅，此时听到里面撕破脸皮，立刻从不远处跃了过来。韩沐伯在半空中亮出惊龙弓，三箭齐发，刹那灭敌三人。落地之时焉栩嘉手势一变，一对月牙钩已出现在手里，他嚣张的冷笑道：“打群架啊？小爷我最喜欢了！”说着混战进人群中。韩沐伯一边念叨“嘉嘉你不要这么残暴”一边弓弦已经割开了一个府卫的喉咙。他看着惊龙弓愣了一下，“原来这玩意还能近战啊！”

陈怀本想去拦截赵磊，伍嘉成的剑却横在他面前。剑的主人脸上笑意森凉，抬手扔了一把刀给谷嘉成。谷嘉诚慢慢起身，长刀出鞘带起一阵寒芒。

“我们有些旧账，今日可要算个清楚。”

 

这边赵磊提着华坞，在其指点下直奔万宝楼而去。虽然陈府绝大部分兵力都被调去正厅围攻了，但是还是遇到不少人前来阻拦，特别是万宝楼门口还有重兵。赵磊自幼学医，自是更识得人体穴位。手中青玉扇点挑拍撞，专挑死穴，加之暗器辅助，倒也一路杀进了万宝楼。

万宝楼里果真是华光璀璨，不过赵磊完全没心思看里面都有些什么，华坞倒是很有心思，却迫于赵磊的眼神只好灰溜溜的去开密道门。赵磊飞身进去不多时就找到了吊在刑架上遍体鳞伤正在昏迷的郭子凡，赶忙把人解下来，掏出续元丹给他喂下。郭子凡清醒一些，看到赵磊，第一句话就是“我没事只是皮肉伤陈怀是罗刹鬼那些死士都是他的我看到了！”

赵磊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无奈又心疼：“我们都知道了。你现在不要讲话，我带你出去。至于那陈怀，爹和爹爹在呢。”说到这，赵磊眼中一寒，“八年前他欠着的，必让他通通还上！”

 

陈怀跟谷伍两人对打，只觉得暗暗心惊。虽说对方用了兵器，但他的“铁刹爪”能使双手甚至胳臂坚硬逾铁，倒也不显劣势。不过打斗时间过长，他已有真力不济之感，两个后生的节奏却丝毫未乱，一刀一剑配合极为默契，让他根本找不到破绽。他心知不能善了，决定拿出压箱底的招式——运起所剩的全部内力集中在两手，大吼一声冲谷伍二人扑了过去，誓必与敌人拼个同归于尽。

谷伍二人连对视都没有，同时腾空而起，长刀长剑光芒大盛。

“叮咚”一声。

如玉环相碰。

如雨落琴弦。

正厅之内仿佛青天白日之下突现一轮明月，月华倾泻，却锐利让的人睁不开眼睛。光芒散去之后，只觉是下过一场冰雨，又或是一场大雪，到处都是森森的凉。

森凉入骨。

却又释然而快意。

谷嘉诚和伍嘉成慢慢落在正厅的地面上，漠然看着前面的敌人。

陈怀双眼圆睁倒在地上，突然，身体各处喷出了无数股细小的血柱，刹那间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但是他却没有呻吟，他在谷嘉诚和伍嘉成二人腾空而起的刹那就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虽不曾参与五年前金陵河血战，却并非没跟青冢打过交道。他永远记得八年前有几个少年一路杀进罗刹堂，救下了那个被他折磨了三天三夜的孩子——那孩子也成为唯一一个活着走出罗刹堂的人。当时有两个少年，也是这般腾空而起，手中刀剑光芒大盛，瞬间他就觉得好像骨头都被冻住了，幸好其他的三魔三鬼听闻之后迅速赶来，两个少年又不恋战一心救人才让他逃过一劫。事后教主龙公公告诉他，那一招仅凭他的内力避无可避，若是完完全全对他使出来，他绝无生机。

“‘寒声碎’！”陈怀惊骇的喊道，声音沙哑破碎。他能感觉生机在飞速流逝，但他无暇去管，只想拼尽最后一丝气力问个清楚：“你们到底是...”

谷嘉诚的声线里满是凉意：“青冢，伍嘉成，谷嘉诚。”

“不...可...能...”陈怀难以置信，又想起之前二人所说的“旧账”，突然醒悟了过来，“那人...”他是想说落在他手里的郭子凡，但身体已经没力气支撑他说那么多字，“他是不是...”他想往谷伍二人的方向挪动，却一下都动不了。身体抽搐一下，想知道的都没有问完，就这样睁着眼睛没了气息。

那人是不是跟你们一起的。

你们是不是那群少年。

你们是不是都还活着。

厅中寂然了一会儿。

伍嘉成闭上眼叹息一般说道：“都不相信我们还活着啊...”

“这是好事。”谷嘉诚收刀入鞘，顺便也帮伍嘉成归剑入鞘。

“怎么来这一招，好冷。”韩沐伯一弓拍扁了最后一个府卫的脑袋，走进厅里，打了个寒战，“这群人水平还是不够...对了，陈宣死了，死于残花八式。”

众人都不说话。谷嘉诚突然笑了：“逃兵断香火，叛教灭满门...倒是她的风格。”

“她定然未死。她若死了，掌门怎么会...”伍嘉成收住话头，有些疲惫的把头靠在谷嘉诚颈窝里，看着不远处抱着郭子凡走来的赵磊的身影，“这才是开始吧...”

“总会结束的。”谷嘉诚搂紧他，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我想喝你煲的汤了。”

“等回家煲给你喝。”

“我想喝排骨汤，但是不要苦瓜。”

“苦瓜可以败火的，你又挑食...好吧，那你要剁排骨。”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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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为止第一案就完结了。第二个案子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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